多么标准的纪实文学,就像有一台摄影机从他出生起就对着他拍,如影随形。

    他没有任何隐私、没有任何秘密,比《楚门的世界》还惨,楚门至少不会被人知道心理活动,而他连心声都要被打在公屏上让人阅览。

    早已遗忘的年少往事被人从坟墓中挖出,稚嫩可笑的少年心事摊开在阳光下供人阅示。

    那些无聊的心理描写,每字每句都是他心中所想!

    夜深人静之时他逼迫自己忘记的东西被那个人搬上台面,强迫他再次回忆,强迫他加深印象,让他再也忘不了,再也说服不了自己。

    谁的一生没有做过一些尴尬到脚趾在地上抠出三室一厅的糗事?你知道忘掉自己的黑历史有多难吗?

    你知道?你知道还替人家写出来!还要人家去看!尴尬癌都要犯了,洗眼睛洗眼睛。

    乌丸莲耶看着和他同名的主人公一路长大,度过无聊的学生生涯,走到中年,故事突然变得精彩起来。

    主人公再不是那个偷金表打街机的孩子,他握着更锋利的屠刀,割开流淌金钱血液猎物的咽喉。

    一桩桩犯罪事件以凶手的第一视角娓娓道来,杀人动机、杀人手法、过程中的心理活动、事后收尾……

    跟着津岛修治笔下的文字,读者能身临其境地站在案发现场,低头看到自己手中拿着利刃,戾气森寒,铺洒在脸上的猩红热血烫到灼人,心跳骤停。

    津岛修治没有改换叙述手法,仍然是大量心理描写平铺直叙,镜头直白地照着主人公,将他的心脏剖开在聚光灯下。

    尚且纯真的少年时代、逐渐腐朽的中年,黄昏之馆的秘密和那些被杀死在馆中的学者一起埋葬,直到一位侦探的到来揭开真相。

    后面的部分拎出来足以写好几本推理,津岛修治或许是不耐烦写那么多字,寥寥几笔带过去,笔触中透露的熟练和随性让乌丸莲耶牙齿打颤。

    这个人究竟是哪里来的怪物?他真的是个人?

    乌丸莲耶瘫在椅子上向后挪动,木椅刮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他毫无反应,盯着电脑的瞳孔中一片骇然,像有恶鬼要钻出屏幕挖了他的眼睛。

    “如果不想被人知道邮件里的秘密,就一个人前来赴约。”邮件中轻描淡写的几个字露出真正的森然獠牙。

    “邮件里的秘密”,简简单单几个字,它不是乌丸莲耶自以为的罪证,也不是色厉内荏的威胁。

    它平淡得好似一个未上锁的日记本,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逆鳞、都是禁忌!

    不能被人知道,谁也不能知道。埋葬在坟墓的秘密,唯有死人伴它长眠。

    该怎么办?

    都是快百岁的人了,乌丸莲耶纵使被惊惧与愤怒慑住心神也不像愣头青那么鲁莽,他不会冲动行事。

    乌丸莲耶神色复杂地盯着邮件开头的邀请函,手指一下下敲打拐杖,犹豫不决。

    太宰治没有给他选择的权力,他吃定乌丸莲耶要来,而且是一个人来。

    ——因为他付不起违约的代价。